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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阮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,还是在霍砚舟的车上。等她恍恍惚惚醒来的时候,周遭的黑漆漆一片,只有淡白月光下延绵无尽的雪色。

    车子停在路上,阮梨有些茫然地起身,覆在她身上的羊毛薄毯滑落半截。毛毯上沾染着幽淡的气息,和车里偏冷的香调很像,但细嗅之下还有一丝淡淡的温和,像早春惊枝的嫩芽。

    霍砚舟不在车里,阮梨偏眸,隔着玻璃看到一道修长的侧影。

    男人微微低颈,唇间浅浅咬着一支烟。

    幽暗中亮起一小撮蓝色火焰,烟丝被燎燃,点点猩红安静地烫在雪色里,灰寂的空间被描出亮色。

    他抬眼,烟被夹在修长的手指间,垂在身侧。

    霍明朗也抽烟。

    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似乎对这件事有种天然的好奇,三五一群人,躲在老师抓不到的地方,每个人唇间叼着根烟,勾肩搭背,眼底尽是桀骜的笑,张扬又肆意。

    这是阮梨对霍明朗抽烟的初印象。

    今年新年的时候阮梨去过一次霍明朗的兄弟局,四五个男人凑在一起,还是年少时的面孔,他们叼着烟喝酒,笑笑闹闹,似乎和十七八岁的时候没什么区别。

    霍明朗就像一道耀眼的阳光,永远热烈,永远恣意。

    阮梨的视线落在车外霍砚舟的身上,原来还有人抽烟是这样的。

    也只有隔着一道车窗,阮梨才敢这么放肆地打量这个男人。

    沉静,寂寥,他陷落在自己的世界里,有种繁华落尽锦绣成灰的苍凉。

    但阮梨不喜欢烟味,无论哪一种,都不喜欢。

    一根烟燃尽,霍砚舟又在雪地里停留了片刻才拉开车门。副驾驶上的女孩子一双湛湛的水杏眼,带着些醒来之后的惺忪。

    “醒了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入京通道临时关闭了,天亮才解封。”

    原来他们被困在了京郊的路上。

    之前有音乐,后来她又睡着了,着实没什么机会说话。可眼下两人被困在路上,霍砚舟也不用开车,她如果还是什么话都不说似乎不太有礼貌。

    有礼貌的阮梨在绞尽脑汁想话题。

    “想在君悦办婚礼?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阮梨没想到霍砚舟会聊个话题,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。回过神后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,霍砚舟是霍明朗的叔叔,关心一下小辈的婚事合情合理。

    “之前想过,但问过酒店的经理,确实错不开。”

    阮梨是真的很喜欢君悦的顶层婚宴厅,站在九十九楼可以俯瞰整个京华,抬头就是玻璃穹顶,嵌了数千颗水晶,熠熠如满天星辰。

    当然,阮梨更喜欢来自大自然的盛景,如果她能在那里办婚礼,她会挑一个晴朗的夜晚,让点点天星直接落进人间。

    但显然,这个想法要落空了。

    阮家没有那么大的面子,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去叨扰老爷子和明婉珍,至于霍家其他人,大概没谁会为她和君悦的老板开口。

    阮梨不喜欢在旁人面前泄露情绪,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,她果断切了话题,“您要不要休息一下?”

    她记得霍砚舟急着回来是因为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议。

    “会不会不自在?”

    阮梨微怔,反应过来霍砚舟是问她,如果他也在车里休息,她会不会觉得不自在。阮梨慢热,她怕给别人添麻烦,也同样在意旁人的分寸感和边界感。

    霍砚舟让她看到了极为君子的一面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霍砚舟调节椅背,枕上头靠,脖颈的线条没入黑色衬衣的领口,白皙的皮肤下凸起的喉结轮廓明晰。

    嗡嗡的手机震动响起,阮梨连忙收回视线。

    凌晨四点,霍明朗的电话。

    阮梨不知道这个时候霍明朗给她打电话干什么,她接起,听筒里响起喃喃的男声:“梨梨,梨梨……”

    霍明朗好像喝多了,他不是在霍家老宅吗。

    “怎么啦?”阮梨问。

    可听筒另一侧的男人不回答,只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寂静的车里,霍明朗的声音清晰地传进霍砚舟的耳中,他偏头看向车窗外。那一声声梨梨沾染酒精,他像是忽然窥见了他们之间隐秘的亲昵。

    霍砚舟抬手,指尖勾着衬衫的领口扯了扯。

    京北的这场大雪到天亮才停,整个城市银装素裹,俨然一个冰雪世界。

    霍砚舟的车被拦在阮梨公寓外,阮梨本想说把她放在门口就好,但霍砚舟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。

    “门牌号。”

    “啊?哦,3栋2单元1002。”

    车窗降下,霍砚舟向门卫报了号码。门卫也是人精,霍砚舟的话刚说完,挡在车前的横杆已经抬起。

    那可是库里南,人家一辆车起码顶这儿两套房。

    阮梨在这个小区住了两年,从来没发现停车系统这么灵敏。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其中的玄妙之处,忍不住弯起唇。

    察觉霍砚舟偏眸,她又连忙将唇角拉平,端坐成乖乖女的样子。

    车子在公寓楼下停稳,阮梨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,身边的霍砚舟却摘下眼镜。

    “麻烦帮我拿下眼镜布,在你面前的抽屉里。”

    摘下眼镜,男人眼中的清冷和疲惫再无遮挡,悉数落入阮梨眼中。阮梨也这才看清霍砚舟眼底明显的红血丝,想起他这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,还要开车。

    抱歉和愧疚就这样涌上来。

    阮梨慌忙拉开面前的抽屉,从里面拿出皮质的黑色眼镜盒。

    “谢谢……您送我回来。”

    霍砚舟低头擦眼镜,捏着眼镜布的手指微顿,他轻嗯一声。

    “那没什么事的话,我先上去了。”

    阮梨准备推车门。

    “阮梨。”

    这好像还是霍砚舟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,清沉的嗓音,有种霜雪压绿枝的清冽,又因为通宵未眠带了些沙哑的性感。

    “还想不想在君悦办婚礼?”